李啟源電影‧快活映畫

【聯合晚報╱聞天祥】

李啟源導演的「亂青春」真的一個「亂」字了得，但「亂」得有章法，甚至有神采。

故事可以說是繞著三個女孩發展：小步（李律飾）和Angel（姚安琪飾）曾是高中死黨，現在則和阿咪（廖千慧飾）是室友。

乍聽人物關係，小步好像才是核心，但表面不認識對方的Angel和阿咪，生命軌跡卻屢次交會而不自知。她們都有個「失能」的父親，Angel的父親像團死肉整天呆坐在窗前，不發一語（由陳果「香港有個荷里活」的陳英明「不發一語」飾演），阿咪的父親則放棄昔日參與反抗運動的精神，變成中年援交客，而他發生關係的對象竟然就是Angel。

亦即每個角色身上抖落的關連，像是隱形藥水般地潛藏在影片每個角落，或深或淺地彼此呼應對方，指向謎底。比方Angel的肥佬阿爸過去可能是個意氣風發的拳擊手，而由高炳權（他也是導演，拍過頗受好評的單元劇「愛的麵包魂」）飾演的Cake，先後愛上小步（因為一場有如騎士行徑的英雄救美，和小步喜愛的「冥王星早餐」如出一轍）和阿咪（只因為她在跳舞機上的美麗背影），而他也是拳手這個設定，則讓他和Angel也有了一點關係。

但這些線索不僅蜻蜓點水，也稍縱即逝。不僅現實的部分可被重組（你可能先看到結果，再看到前因；或是一連串被切碎的片段拼貼），就連回憶與想像，也常無預警地撞入畫面，撕裂敘事。一般來講這種手法往往只是電影當中的少數角色所專有，或是出現在特定意義的段落裡，但「亂青春」卻是通篇如此，更加重了它解讀的「困難」與「趣味」（這兩種感受並非一定背道而馳），也讓一些弦外之音更形曖昧。

譬如，小步為什麼要跟阿咪講她和Angel遊走在友誼與愛情之間的往事，為什麼對阿咪穿了Angel的內衣而不高興？當小步的男友愛上阿咪後，阿咪跟小步「坦白」她和Cake男歡女愛的場面，又有幾分真切？而小步聆聽完的反應不是打罵，而是吻了一下情敵轉身離去？莫非這三女當中的兩兩關係，都帶有同性情愫的試探和摸索？也讓最後深覺背叛友情與愛情的阿咪，和渴求親情滋潤的Angel不意碰面，他們兩人除了共同反映了青春集體的情感失落症候外，缺席的小步也在阿咪的回憶中，和她們同在一塊。

分分合合，若即若離，這部電影的敘事風格和他故事裡的角色狀態，簡直互為表裡。拍紀錄片聞名的荷蘭攝影師李奧納多瑞特亨瑞，其詭譎親密的攝影手法，也在貼近與拉離角色之間，妥貼且富創意地渲染出影片的氛圍。

唯一讓我感到有些吃力的是三名女主角雖然表演得都不錯，但彼此的個性和造型差異太不明顯，很難讓人在短時間內分清，很容易教觀眾在已如迷宮的敘事中，徹底放棄。這也說明了李啟源這回在影像和敘事上的突出，超越了他對角色的塑造。

但「亂青春」整體成績遠遠超越他想要類型化的前作「巧克力重擊」，可惜在台灣電影全面鼓勵擁抱商業的保守氛圍中，他的創意注定要被疏離對待。不知是否是我想得太多，這次他在開發台灣寫實場景的頹廢美感之餘，女孩們在窯洞戴上金色假髮、以及火車外的橫拍樹影，都讓我不由得想起王家衛的「重慶森林」和「阿飛正傳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