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春有共同的符號,卻也許可不一樣的論述,《亂青春》的「亂」正是全片最迷人的氣息。

在我心中,台灣導演李啟源是一位努力開創新語言的先行者,劇情雕琢不是他最關切的創作元素,風格美學的可能性才是他要極力探索的先猷。

2006年,我們在《巧克力重擊》中看到他發掘新題材的功力,台灣街舞青年的肢體奇觀,配合音樂律動,呈現了台灣電影少見的青春動能與視野;2009年的《亂青春》就如電影的英文片名《Beautiful Crazy》一樣,既美麗,又瘋狂,同時也讓你經歷了一場奇幻的觀影之旅。

看不懂,可能是多數人初遇《亂青春》的直接感受,但是多細品咀嚼兩回,卻也自然會有「別有幽愁暗恨生」的滋味上心頭,「若有所悟,卻又難以名狀」,因而形成了觀眾與《亂青春》的對話實況。

李啟源是電影教授,主授的課程就是電影創作,課堂上對於電影導演的ABC傳授甚多,但是輪到自己創作時,擺脫ABC的固定框架,尋找其他的可能組合,不論是CBA或者BAC,都是他念茲在茲的事物,《亂青春》的「亂」,因而顯現在敘事語上的邏輯跳躍,也成就了他記錄青春本質的詩人心境。

李啟源在《亂青春》的官網上強調:「這是一部關於時間、記憶與愛的電影。」時間有其章法,但是記憶卻是隨意又唯心,用來捕捉愛情的撲朔迷離時,就有了縱情自如的跳躍空間,李啟源既要顛覆時間邏輯的排列順序,又要讓當事人的敘事觀點得能先後並陳,他就像一位大廚一樣,既有花色繁多的精挑食材,又有細緻的刀法切工,再搭配搖幌自在的大火炒煮,確實端出了一盤滋味新穎的小炒,替台灣電影的藝術氛圍,留下一抹精彩的微笑。

《亂青春》最突出的魅力在於視覺,在於用視覺來呈現青春的韻味。

李啟源的第一個選擇是非常傳統的意象排比:短裙女郎既是青春的符號,同時也書寫著青春的驕傲;向日葵花田既象徵豐潤的燦爛人生,同時也有著令人目眩的野生力量。短裙女郎行走在向日葵花田的影像,還需要任何言語註解嗎?至於用高雄中都窯場的陰暗、空曠與斑駁來呼應少女的秘密基地,讓光影、假髮來凸顯青春叛逃的決志...都是淺顯明白,又有精準內含的符號運用。

接下來則是多元觀點的不規則排列。

事件發生必定有始有末,有順序因果,但在憶述事件時,則難免帶著個人主觀的取捨,不盡然偏頗,卻必定不夠周全,例如一位女郎在街頭玩著跳舞機,從她的觀點來看,那是汗心與心跳的記憶,但是她的舞姿與活力,同樣吸引了對街無聊青年的關注,就在還不確知他們之間能不能來電時,一輛轎車駛來停在女郎身旁,遮住了男孩的視野,車子只暫停片刻,迅速駛離,但是男孩已經望不見女孩的身影,從這個觀點來看,那是未完成的青春戀歌;不過,李啟源卻又把鏡頭轉向那輛車子的車廂內,那是一位中年男子面對青春少女的挑情誘惑,只不過,從少女的背影窗景中,觀眾同樣看見了那位被車子擋住視線,正急著挪移頭身,尋找少女倩影的少男心情。

是的,同一個場景,不同的組合,不同的故事正在各自發生,《亂青春》做了各自表述,讓人生的對應關係,起了迷離對話的效果,這些人物如果彼此沒有關連,也只是人生一閃而逝的即時街景而已,但是觀眾清楚知道此刻的他們或許陌生而遙遠,但是命運卻一定會將他們串連一氣。

同樣地,女友過生日,男友卻遲到了,只剩密友相伴,然後密友的手機響起,卻是女友的男友打來相約的電話,理應忠誠的愛情與友情,頓時在心動的誘惑下起了質變,探索的,接納的,窺探的三種視野,三種心態,先如一陣迷霧襲來,卻在多一點前因,多一點後緒的演變中,讓觀眾看見了背叛的忐忑與背棄的怒潮,亂的是眼前浮動的風景與情緒,冰雪明白的卻是內心再也無法彌補與挽回的歎息...

《亂青春》的敘事亂法確實蠱惑了觀眾的視訊,但是組合而出的情境卻另有詩韻。詩不只是文字意象的重新排列組合遊戲,詩的意境是一種空靈,難以表述,卻能夠觸動人心的特殊波長,懂了,你就窩心,不懂,你就如墜霧中,怎一個霧字了得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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